千字文

送给an的亮维文(二)

一声轻轻的、几不可闻的叹息把姜维的思绪拉了回来,若非他常年习武、耳力极佳,又兼周围深夜无人,极其寂静,根本都要被风吹过草地的声音盖过了,姜维不禁心头一抽:此时此地,只有他和诸葛亮二人,不是他自己的,那声叹息是……虽说早已传扬天下的《出师表》,让人人都知道“先帝叹息痛恨于恒、灵”,但姜维却从未听到诸葛亮叹息过,哪怕是街亭失守,怒极之余,更是当机立断,安排善后,处斩马谡时虽是眼中含泪,也是绝不迟疑,群下叹息痛恨的工夫,他已经把马谡的家小都安顿完毕,自贬三级的奏疏都上了。仰赖他的人太多,他一肩挑起的事也太多太多,多到他连叹息的片刻间隙都不留给自己,他——已经把自己逼到了什么地步!姜维再也抑止不住,仿佛回声一般,一声重重的叹息自心底溢出,虽然随即后悔,立马下意识地捂住了嘴,到底是惊动了诸葛亮。

       “何人?”语气带着十足的威严和冰冷,仿佛没有半分温度。

       “夜深郊外,维护卫右将军,求右将军恕罪。”说是“求恕罪”,却是理直气壮,半分都不觉得自己“有罪”的样子。

       “你不劝孤回营么?”问话虽不客气,口气却是缓和了不少。

       “维自信能护得丞相周全,何必劝丞相回营?”回话更是不谦虚,但诸葛亮似乎很满意,满意到都不去计较称呼的问题——年轻气盛得令人心折的将军,就连端方谨严得几乎密不透风的丞相,也忍不住对他有了一丝松动。

        既是被发现了,姜维索性也不躲藏了,大大方方地从草丛中出来,今夜是满月之夜,月光映着他那高挺的鼻梁和明亮骄傲的眸子,嘴角带着欢宴余韵般的微笑,未着铠甲,轻袍缓带,飘扬翻飞的衣角,竟是让夜间寒风都带着点温柔的意味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丞相在此,忆故人么?”

       “……琼浆玉液,怎能独享?当年季常……难得来一次成都,竟受了君嗣鼓动,偷偷带着还未及冠的文伟和休昭,把主公赠予的那瓮绵竹美酒喝个精光……还在左将军府后院的桂花树下折了桂枝,说是冷月孤清,要舞剑相伴……边乱舞边唱着《梁父吟》助兴,董幼宰那眼神……都恨不得把自己儿子给捅穿了,哈哈……唉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“丞相不忘故人,故人在天有灵,也应含笑,只是美酒怎能只让故人独享?如此最是寂寞!”说着,解下腰间一个革囊,双手奉与诸葛亮,“丞相请。”那灿若星辰的笑眼,真是让人无法拒绝,哪怕这个举动分明有些逾矩,素日不苟言笑、威严持重的丞相接过那个革囊,嘴角边裂开一丝微笑——和往常雍容称许的微笑不同,是眉眼都忍不住弯起来,带着纵容无奈地,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子,拔开了革囊的塞子,“卟”的一声,一股浓烈的酒香直冲鼻尖,和醇厚清冽的宫中佳酿大异其趣。

       “成都的美酒固然好,维却总嫌他太过绵柔,不够痛快。”姜维读懂了诸葛亮诧异的一挑眉,解释道,“既然美酒都祭了故人,丞相就勉为其难,将就一杯?”

       “你啊……”诸葛亮喝了一口,果然劲道十足,料峭寒风中,一瞬间全身都暖了起来,原来姜维目的在此……他笑着微摇了摇头,不由得又喝了一口,这一口,不由得更多了些。

       “故人应当也不愿看到丞相着凉。”姜维说着,手一拉,解下颈间披风系带,为诸葛亮细心披好,不知为何,今夜的姜维,总是让人无法拒绝,“既然丞相方才说到舞剑旧事,适逢月圆之夜,小子末学后进,求献丑以博故人及丞相一哂。”言谈间,已是抽出腰间佩剑,龙吟一声,月光照在剑锋,尽皆反映在他的脸上,不知剑和人哪个更凌厉些。

        诸葛亮走近,注视片刻,对着剑身,修长的手指轻巧而又利落地一弹,清脆森然,绵延许久,了然道:“这是蒲元手笔?”“是,维央了他许久,终求得一柄。”“如何?”“蜀江爽烈,名不虚传。”许是方才的烈酒使人放松的缘故,诸葛亮竟是用姜维从未见过的潇洒之姿,举起革囊,把烈酒浇在剑锋之上。“如此追忆故人,再好不过,拭目以待,伯约,请——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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